Eudaimonia

Dear Q：

　　很久沒寫信給你了，希望你不要見怪。

　　你最近好嗎？一切都好嗎？自從分開之後，就越來越少有你的消息。當然其實要打聽也是可以，但卻一直沒這麼做。我可以假設這是一種默契吧？也不需要特別探問，更不會去在意什麼。只要沒有壞的消息，就當作彼此都過得不錯。

　　是的，我想我們也不算是朋友了吧。

　　雖然這樣說有點不好，可是事實如此。我們的生活圈不再有交集，就像是其他大學同學般各奔東西，漸行漸遠。忙碌的生活，預定的計畫，還有那些待續的夢想，使我們都在自己的角落裡，完成自己的模樣。

　　只偶爾，像我這樣，想起你來。

　　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，或特殊的情境，勾起回憶或感傷。不，沒有那麼誇張，只是就突然想起來，在自己的生命中，曾經有過那樣一個深刻參與的伴侶。

　　我可以這樣稱呼嗎？似乎，用「伴侶」來定位我們的關係，有點牽強，有點做作，有點越界。我們很早以前就分開，各自過著無涉的生活，即使有共通的友人，也幾乎不再於校園中相遇。

　　我希望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要有感傷的成份，因為不想讓人誤會。是的，我懷念那段日子，那段一切朦朧曖昧的日子，那段激烈精彩的日子，總以為青春會無止盡地綿長下去，總以為計畫環島的夏天會很快來到，總以為一切都會維持在完美而和諧的氣氛裡。我總是懷念。

　　但不傷感。畢竟，所有過去的美好，就是因為不可重複，以及永難追回而珍貴。也因為那些日子，我們才會是今天的自己。我不敢說那些改變就是「成長」，但我記得一切變化的關鍵，以及它們造成的影響。站在現在往回眺望，看到的是跟你，跟大家，我們一群人最開始在一起時的樣子。簡單而快樂，相信且希望。看到那些影像，那些記憶的片斷像電影畫面一樣出現，讓我想走過去，抱抱他們，拍拍他們的肩，並且疼惜地感激著。

　　你還記得嗎？大一時上柯老的國文時，他第一篇要我們寫的作文題目就是「我想成為的我」。結果到現在，我似乎還離那個目標有些距離，說來很慚愧。最後一篇呢，是總結大一生活的「大一，大一。」我記得我是那樣魯莽而過份熱情地，把你寫了進去。

　　那是一個永恆的時刻，對我而言。不管別人怎麼說，我都很感激這一切使我們相遇，相識，甚至是分離的緣份。我曾暗暗發誓，要將一切刻劃進我的腦海深處，永遠永遠，保存這份記憶，讓它常伴於我身邊。

　　但是，像這樣連用兩個永遠的天真語氣，還有那想緊抓著回憶不放的任性，就是一種我個人性格上的缺陷。當那些念頭越來越強烈時，我便越來越感到寂寥。好像落幕後的舞台上，流連的人舉頭看到將熄的燈具，突然產生炫目的幻象一樣，那些映在視網膜上的殘像，最後會讓人暈眩，眼前昏黑。

　　只是這些真的都不重要了，不是嗎？我希望我們都朝著各自的未來前進，這一點就像是那時希望的一樣，就夠了。那些串起我們過往時光的美好場景，也各自珍藏地收在心裡，即使不想起。

　　謝謝你。最後好想對你說，也對其他人說。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們，真的。就算要用這種幼稚天真的口吻來說，就算在說出來的同時，心裡還是有一些莫名的悸動。我想那不是不捨，也不是無聊的濫情。在這四年裡這情感如此馴良真實，如同當初那些激勵我們的初衷一樣。

　　我知道我話多了。開心和難過都會讓人饒舌，而我總是把握不住應有的界限。我希望有一天，我對你，還有對大家的想念，都可以變成一種「不再想念的想念」。或許就像是相忘於江湖那樣，一切雲淡風輕。

　　那時候，我也希望自己能寫出沒有稜角，不再尖銳逼人的詩。能做到我所嚮往的，詩教那般的溫柔敦厚。關於愛的言說也不再那麼決絕，對於所有美好的想像也不會感覺心痛。

　　而我私心的期待，偶然你讀到時，也能由衷地歡喜。

　　謝謝你，謝謝你們，我的朋友。


B.W.　2007/12/4